第九十八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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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伶姝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天了。
她找了冷湘好几个月, 几乎跑遍了整个b市大大小小的所有小区，结果都失望而归。
几天前她偶然看到过冷湘的助理进出过这栋楼, 这才想到原来冷湘搬家只搬到了隔壁小区，便早早锁定了这栋楼，她好不容易趁着有一回楼下防盗锁没关, 偷偷溜了进来，却又不知道冷湘住在哪一层哪一间。
如果出了这栋公寓楼，就很可能再进不来了，再说如果在小区里转悠, 也很容易被保安发现而轰出去, 所以她没敢下楼, 又因为高层住户基本都坐电梯上楼, 她便爬了十楼, 缩在角落里, 耐心又焦急地等着。
一等就是好几天, 她近乎没有吃任何东西，渴了就深更半夜偷偷下楼接点自然水喝, 然后撑到了现在。
终于等到了冷湘。
柳伶姝身上隐隐传来一阵臭味，伴随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，远远地传过来。
冷湘径自从她面前走过，不发一言。
柳伶姝原本蹲在地上, 突然挣扎的爬起来，伸手一扑，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：“你别想走！”
那双干枯黑瘦的手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, 那种腐朽糜烂的味道离她离的近了，冷湘恶心的都快要干呕出来。
柳伶姝本来就没什么力气，冷湘轻轻松松甩开了那只拉着她衣袖的手，她继续往楼上走，嘴唇隐隐有些发白。
甩不掉，这是她这辈子都甩不掉的噩梦。
柳伶姝亦步亦趋地往前走，跟着她走，冷湘往上走几步，她就跟着往上走几步，腿脚哆哆嗦嗦的，攀着扶梯往上走，一边走一边颤抖的发笑：“你走啊，你现在知道你住哪里了，你今天不给我钱，我明天来，后天来，大后天也来，你搬家我也跟着你，你走啊。”
冷国根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限，如果她这回没有拿回钱，那她回去可能会被活活打死。
她这次绝对不能空手而归，再说，冷湘是她亲生女儿，她刚刚拉着冷湘的袖子，衣料的触感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接触过的高级货，冷湘又凭什么自己过这么好的日子，让她亲妈和亲爹在外面连口饭都吃不上呢？
冷湘站在第十一层的楼道上，转过身来，冷冷地看着离她仅仅只有几步之遥的瘦小的女人。
这个女人是她亲妈，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，像是一条毒蛇，永远藏在暗处，随时随地会出来咬你一口。
柳伶姝看她终于停下了脚步，咧嘴笑了，露出一口黄牙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子，但语气竟然是温柔的：“湘湘。”
看来一个月一万已经打发不了这个疯子了。
冷湘仰头，闭了闭眼，深呼吸一口气：“有什么事？”
柳伶姝看着她：“湘湘，你爸爸他在电视上看到你了，你不是有新工作吗？肯定赚了不少钱吧？”
冷湘不耐烦道：“公司给我二十分之一的片酬，你觉得我能拿到多少钱？”
虽然她早就和卓越传媒的劳务合同恢复了正常比例，但是柳伶姝并不知道。
柳伶姝：“你住这么高档的小区，住这么好的房子，你怎么会没有钱呢？”
冷湘没有耐心了，抬脚往上走：“你爱信不信吧，我没钱。”
柳伶姝急了：“冷湘！”
冷湘不为所动。
柳伶姝连忙三步并两步跟上来，急道：“你爸爸他欠的高利贷都追到家里来了，拿不出钱来我和你爸就要被那群疯子杀了，你就忍心看我们去死吗？！”
冷湘：“你们死了正好。”
柳伶姝：“湘湘……”
冷湘闭了闭眼睛：“说吧，要多少？”
柳伶姝看要钱有戏，期待地看着她：“六百万。”
柳伶姝越来越过分了，上次来还只说要两百万，这次竟然直接狮子大开口，要六百万。
冷湘都快被气笑了：“你是不是有病？”
柳伶姝：“我都听说了，你随随便便拍一部戏就是几千万进账，就算你拿二十分之一，那不也几百万吗？这么多年下来，你总攒下点钱来了吧。”
冷湘手指掐着自己手心，在心里深呼吸了好几次，这才忍住不要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破口大骂。
她整个心底全部都凉透了，恶心的感觉一点点从心里蔓延开来，她想干呕，一看到柳伶姝她就生理性的反胃，等那阵恶心劲过了，无力感又渐渐涌上心头。
她对柳伶姝毫无办法，她这辈子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魔咒。
柳伶姝还在喋喋不休：“你看你现在这么红，一年至少赚几千万吧，六百万还不是小意思，你帮帮家里怎么了，给家里一点钱不是应该的吗？如果没有我和你爸，哪里来的你，如果我当年没送你去卓越传媒，你现在有这么多钱，还有这么好的房子住？湘湘，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……”
冷湘突然打断了她。
“我攒下来的那点钱，前几年买了房，你问我要钱，我就卖了房替你还债，说好从此以后互不打扰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柳伶姝张了张嘴：“我……”
冷湘再次打断了她，她眼底全是冷漠，似乎是还有点头疼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，心里千头万绪，卷成了一团乱麻。
她试图跟这个疯子讲道理，但是她心里知道，这些都是徒劳而已。
她继续说道：“我初中读完，你不让我上高中，把我卖进了卓越传媒，那边给了你五十万。”
“从我十五岁到十八岁，三年，我所有的进账，每一笔钱，都在你的手里，我一分钱都没拿到过。”
“从我十八岁到现在，只要有工作找我，我什么都拍，多烂的剧我都拍，公司给我二十分之一的片酬，我十几万十几万的攒，那套房子的钱我攒了三年，好不容易买的起了，还没住几天，你跟我说，你要一大笔钱。”
“你答应我，只要我给你这笔钱，你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打扰我，好，我信了，我卖房子给你还债，那个时候我被你掏空了，身上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，租房子的钱都要问别人借，你知道吗？”
柳伶姝睁着眼睛，看着她，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。
冷湘看着她，心里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，紧接着是愤怒，她的心不断往下沉，沉到底，愤怒卷在她的心头，翻江倒海像是烈焰末日，等那烈焰熄灭了，灰烬里剩下的全都是绝望。
因为无力，所以绝望。
“后来我被全网黑，你应该也知道了，我赚不到钱，你拿不到钱，所以这几年你没来找过我。”
“而现在，我好不容易才赚点钱，你又眼巴巴地找上来了。”
“我是欠你的吗？”
冷湘看着她，手指掐进手心里，她似乎感觉不到疼，额头上隐隐有青筋冒出来。
她一字一句，字字都是血：“柳伶姝，就算你生了我，养我到十五岁，这么多年，我也早该还清了吧？”
冷湘几乎把自己的手心给掐出血来。
柳伶姝看着她，她的皮肤黑黄，眼角褶皱如同沟壑，可是眼型却非常漂亮，如果她再年轻个四十岁，那张脸也是个美人样子。
柳伶姝突然转移了话题，说道：“我看到了，你刚刚在楼下和别人接吻。”
冷湘怔住了。
柳伶姝置若罔闻：“如果我没看错的话，好像还是个女的。”
她裂开嘴笑了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，在这场她和冷湘的战争中，她还会是获胜的那一个。
“如果我现在空着手离开，我就会告诉别人，你是一个赚几千万却让自己亲爸妈住在地下室不给钱养老的、恶心的同/性/恋，怎么样？”
“湘湘，你想想，要是别人都知道了，你就又接不到活了，万一还扒出对方是谁，对人家的声誉也不太好吧，六百万而已，封口费，不多。”
柳伶姝看着她，眼里是一片天真的残忍。
她突然笑了：“而且，湘湘，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还不还的，我是你妈妈啊。”
“我生了你，养大了你，所以我老了，你就要养我，这不是应该的吗？”
冷湘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。
柳伶姝什么都知道，什么也都懂，她的条理清晰，逻辑清楚，还会威胁，完全不像是一个疯子，而是一个魔鬼。
她就是赖定了她，不管她跑到什么地方去，柳伶姝都会是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，跟着她，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掉曾经那些肮脏的过往。
她突然出奇的冷静，这一瞬间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，她清醒但是又不清醒，转过身来，看着柳伶姝。
柳伶姝被她看得往后退了一步，再往后退了一步，直到踩到了楼梯边缘。
冷湘依旧再往前，一步步逼近她。
她想，只要她死了，那么这一场噩梦就会醒了吧？
柳伶姝急了，倒退着往下踩了一步，踩在下一阶楼梯上，重心不太稳，年迈又苍老的身体往后摇晃了一下。
冷湘伸出手来，柳伶姝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，她睁大眼睛，想要抓住她的手，干枯老朽的五指张开，往前伸。
但是她没有抓住任何东西。
冷湘伸出手，面无表情地狠狠推了她一把。
柳伶姝瞳孔放大，惊恐地往下倒下去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。
她发出了一声惨叫，躺在地面上，一阵阵的哀嚎。
她的脑袋磕在了大理石阶梯的边缘，血缓缓从她的后脑勺上流了下来，染红了地面。
冷湘拾步而下，她的脚步甚至还称得上是优雅的，缓缓踱步到了下一层，走到了柳伶姝的身边。
柳伶姝哀叫道：“湘湘！”
冷湘想杀了他。
柳伶姝突然意识到了，她突然害怕了，想要远离冷湘，但是她站不起来，上次她也从楼梯上滚下来过，伤没养好落了病根，再来一回，骨头彻底裂开了。
她在地上爬着，狼狈又不堪，全身都在疯狂的抖，巨大的恐惧让她想要离冷湘远点，但是她又动弹不得。
她尖叫道：“杀人了，杀人了！救命啊！有人要杀人了！”
冷湘一脚踹在她肚子上，柳伶姝就像是漏气的皮球一样，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。
冷湘一脚一脚踹下去，她脑子里是一片血红，嗡嗡作响，眼睛也是血红的，高跟鞋砸在人的骨头上，那尖叫声便便越来越小，越来越微弱，直到柳伶姝彻底没有一点动静。
过了很久很久，冷湘才停下来。
柳伶姝已经没有一点声息了。
冷湘在原地怔了片刻，她的手脚冰凉，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，猛地往后退了两步，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她杀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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